Fluctuat nec mergitur

新兵入營

體檢是第一關

就是東摸摸西看看
問問哪裡有病，哪裡不舒服
哪裡讓你不想當兵數饅頭
通常在新兵報到的第一天就會搞定這件事

然後
為了要防範AIDS，所以每個新兵都要被抽管血
然後由我們送去國軍醫院檢驗

 1

我一開始也是不太會抽血的
記憶中只是在大學時的實驗課有做過類似的事情
還有專長訓的時候，教官有"稍微"講解過一下
當我拿起那21號針頭
對著我生命中第一個被抽血的"顧客"之前
我還幫他祈禱了一下，希望他不要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

那時候我的醫官是這麼說的

「多抽幾次就會了」

邊說他邊找著面前新兵手臂上的血管
找到了血管，一邊拿著束帶對我說

「血管找到、針對準、手不要發抖、動作要快，就好了」

說著說著他迅速的綁好束帶，手拿持針器迅速的就命中了血管
真空管一套上，就看到鮮紅的血液源源不絕的被抽了出來

「15秒一個喔，最高紀錄」醫官老練的說道

「........。」我都看傻眼了

「加油吧，我就快退伍了，剩下就看你跟你學長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的確，這個醫官在我到部三個月之後就退伍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補新的醫官進來
兩個醫務士就得分攤醫官的工作
甚至有新兵看到我們手上的紅十字臂章
不明就裡的就直接喊我們醫官了

鏡頭回到我那生平第一位抽血顧客身上

「抽過血吧，會怕嗎？」

我還故作鎮定的跟他閒話家常，希望能減輕一點壓力
看他唯唯諾諾的點點頭，身體還有點些微的抖動

「報告，醫...醫..醫醫官，我第一次抽血」

「不會吧，你醫院體檢的時候都沒抽嗎？」

「沒有耶，我印象中都沒抽過」

「會怕嗎？」我開始有點緊張了

「還...還...還好啦」他的額頭漸漸滲出許多汗珠　

換我倒抽一口涼氣了，不過我馬上裝模作樣的找著他的血管
來掩飾我的慌張，總不能開心的跟他說：「真巧！我也是第一次」吧

還好一切都算順利，綁束帶、擦酒精，血管也很明顯
拿著持針器下針的一瞬間還真是挺刺激的
那種期待血噴出來的感覺，就跟期待樂透開獎差不多

仍然是很順利的，血源源不絕的開始充滿了真空管
那位仁兄也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不過刺激的還在後頭
當血抽完，我拔下真空管，將針頭抽出血管一邊收拾桌面
阿兵哥就說話了，而且是很緊張的語氣

「醫官，我的血還在流耶，這樣正...正...正常嗎?」

天啊，原來我忘了把束帶解下來，壓迫著他的血管
已經腫了一塊瘀青了，血也慢慢的從針孔中流下快流過整隻手臂了

當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我旁邊的醫官迅速的解下了他的束帶
老神在在的說

「手舉高，棉花壓緊，你太緊張了，去那邊坐著休息一下」

「才這麼點血，不會怎樣的。」

還好是別營的新兵，不然名聲傳開就不好了
所以旅上的醫官都很有默契
第一次抽血的人一定不會先抽自己營上的阿兵哥

這就是我第一次抽血，就像是人生種種的的第一次一樣
有點荒謬但是又很現實

 2

不過抽血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講
技術再好的老手也是會有失誤的時候
直到我也漸漸的熟悉了抽血的感覺，算是老手的時候
已經是有學弟進來的時候了

甚至我們會比賽抽血的速度跟業績
有時候抽的順，還挺過癮的

新兵們感激的眼神，抽完血由原本的緊張到開心

「謝謝長官，一點都不會痛!!」

或是在隊伍內竊竊私語

「欸欸，跟你說喔，等一下最右邊那個的技術比較好，排那邊就對了」

有時候聽到還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不過抽血其實是個很耗精神的任務
雖然感覺很輕鬆，只要坐在那邊，動動手
反正痛的也不是抽血的人
但是光是找血管，下針要避免失誤
還要順便跟對方聊天，放鬆他的心情，其實也是很麻煩的工作

而且是在部隊中，不像是醫院的檢驗科
就算人多，也可以慢條斯里的處理
平均一梯新兵600人，配合地區捐血中心的捐血車支援
基本兩天要抽完所有人的血
然而不是每個新兵都想要捐血的，也需要篩選
有沒有睡飽，半年內有沒去過疫區旅遊等等的資格

所以一梯平均的捐血程度約為20~30%
也就是說每梯新兵我們需要抽到約400人的血
早上八點開始到下午五點，還得扣掉吃飯休息時間

一個人大概要抽兩百個新兵的血
平均速度一個人一分鐘好了，就要兩百分鐘
其中還不包括失誤的，血管難找的，多扎了幾針的
還不時有你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要去處理

比如說...

「有會暈針的等下上來要先說啊，有沒有問題」

「沒有!!」新兵整齊一致的的回答

再抽血前我們都會事先先問一下，有沒有人會懼怕抽血
還是抽了血之後頭昏甚至暈倒的
不過通常只是問個心安而已
因為真要暈針不是說說之後就不會暈的

「醫官好！」這新兵很有精神

「很好，精神不錯，不會怕抽血吧」照例我開始跟他開始閒聊

「報告，不會!!」

「住哪裡啊，來當兵還習慣吧」我邊找著血管邊和他聊著天

「台北！松山！」

「喔喔，真巧耶，我也住松山...」說著說著他的血很順利的被抽了出來

一切看似都很完美，當我正沾沾自喜又一次成功的演出
他也很有精神的跟我道了謝
還一邊笑嘻嘻的走回隊伍中跟同梯們有說有笑

一切就是這麼的突然

「碰!!」只聽到一聲

那位先生竟然毫無預警的給我摔個四腳朝天
頭還去撞了一下桌腳
開始滲出血來

趕緊去把他扶住查看傷口，順便止血
我馬上問他

「你不是說不怕抽血的嗎」

「是不怕，可是每次抽完血頭都會昏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當下我差點沒再往他的頭再巴下去
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是層出不窮的

所以抽血的精神消耗是挺嚴重的
尤其當到了接近黃昏的時候，抽了快一天的血
眼睛開始有點模糊，精神開始有點想睡
新兵們就開始遭殃了

「哇，這管抽的不好，不夠多，要再一次喔」

「好...好」一副就是我怎麼這麼衰的表情

「呃...這次血管沒有找好，還要再一次喔」

「喔...喔.....喔..好」還是一副無奈的臉

「......」等到第三次還沒抽到，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了

「醫官，還要抽幾次」他用那種很卑微的眼光懇求我

「...看你運氣吧」我也不想給他太大的期待

 3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的發生，我們研擬了一個方法
為了有效率的提高抽血品質，並也降低我們不必要的失誤
當然最主要的是可以輕鬆一點

稱之為「提升新兵捐血率之威脅利誘兼恐嚇政策」

於是我們開始到每個連去對新兵進行洗腦活動

「大家都知道我們捐血一袋，救人一命」

「所以大家踴躍捐血有沒有問題!?」

「現在想要捐血的請舉手」

「來，班長幫我把捐血要填的資料表發下去」

奚奚落落的舉手，意料中的反應，於是我們開始下點猛藥

「不過呢，捐血的話有漂亮的護士姐姐們溫柔的服務，還有點心小禮物可以拿喔」

當然不一定真的有漂亮的護士姐姐
不過這些新兵剛進營區幾天，壓力之大
異性總是對他們有著非常神秘的吸引力的

台下開始有些騷動，很好

「如果不捐的話只好由我們代勞，那就什麼福利都沒有了喔」

「趕快考慮清楚；來，再問一次，想捐血的舉手」

反應稍微有踴躍一點，不過還不夠達到我們心目中的理想
該是出動殺手鐧的時候了

「還有，先跟你們說明一下，讓你們有心理準備」

「給我們抽呢，一個人要負責那麼多的人，你們也知道，難免會失誤的」

「失誤的話只能算你們運氣不好，還是得把血抽出來為止」

「我記得最高紀錄是手上六個洞，還去請捐血車的護士幫忙抽的喔」

才說到一半，馬上台下就騷動了起來
甚至有人馬上就跟班長要了資料表去填
踴躍的狀況甚至讓我感動的快要落下淚來

有時候到了捐血場地，我們還故意裝做很不熟練的樣子
把不小心的失誤做的很誇張，還可以再提升一點業績

這個政策實施之後，非常有效的減輕了我們的作業量
到了我變成學長，帶了學弟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不過當然提升了不小的業績，讓我們的營輔導長非常的高興
有次他高興的捐完血，甚至還跑來拍拍我的肩膀

「很好，護士說我們這幾梯的新兵捐血率都是全旅最高」

「繼續保持，到時候榮譽假有你放的」

之後新兵一入營，連班長們都很配合的幫我們宣傳
於是有了個很小的副作用

「醫官，我相信你可以一次成功的對吧!?告訴我，對吧!?」

新兵幾乎都是以歇斯底里的狀況拜託著我

「...看你們的運氣吧!!」

 我開始有點後悔那個威脅利誘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