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uctuat nec mergitur

那天剛收假

我一向喜歡提早回營區

五點多就已經換好運動服，也沒有進餐廳
就在連上閒晃，晃著晃著到了我們安官桌前
突然看到一些不太正常的東西
兩隻狗，一黑一白就拴在安官桌前的樹下
剛好輪胎堆的有一些空隙，頓時成了一個好狗窩

值安官的學弟正逗著狗玩，還已經放了裝水和食物的紙碗

「現在是怎樣...」隨口我問了那個學弟

「欸欸，學長，把這兩隻抓去給旅長，兩天榮譽假!」學弟感覺很開心

「啥!?」 我只想到又是我們那位旅長又要拿什麼新鮮事來搞我們

「旅長留守的時候說的，現在抓到一隻野狗，榮譽假一天耶!」

「嫌狗太多就是了...?」我還是不太能理解

營區裡有狗不是挺正常的嗎，想當初在中坑的時候還有營犬咧

「哎呀，你不知道，晚上狗叫太吵了，吵到旅長睡覺」

說話的是我們動員官，他吃完了飯還拿了一盤排骨來餵狗
邊把排骨倒進狗的碗裡邊說道：

「反正旅長就跟當皇帝一樣，他一句話誰敢不聽啊!」

又開始嫌旅長了，我們這旅長時常是大小官兵中的話柄
從他諄諄不悔的教導，旅上上從營級下到剛到部一個月的小二兵
都對他的口頭禪耳熟能詳、過目不忘、倒背如流...
每周莒光日旅長一定會精神講話，他認為這是部隊團結的象徵
所以為了他，每個禮拜四一定要浪費一個小時在精神講話的集合上
而他的重點不外乎以下這些：

「只要大家努力拼，旅上就一定有春天!!」

「旅上的春天不遠了!!」

「我已經可以看到旅上的春天!!」

一年四季不管刮風下雨，我們都在為了旅長口中的春天幹些蠢事
包括了現在這件，抓狗通緝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假日留守真的太閒
所以才想出這個主意來讓弟兄們活動活動
起先我還不太相信，等到我自己帶著連上的阿兵哥
拿著很蠢的傢伙，長的大概就是一枝木棍
上面用繩圈繞了個活動可伸縮的結，以便套住狗兒之後可以馬上栓緊
據說是某營原住民士官長的發明，說是他以前在部落裡討生活的工具

然後每天的例行公事就多了一件
東去抓抓西去找找野狗的蹤跡，追著野狗跑
我慢慢的覺得我們正在做天大的傻事，而且吃力不討好

於是新兵連隊又多了一項公差：捕狗大隊
有過動物相關科系的，獸醫相關科系的，家裡養狗的
巴拉巴拉通通有獎，新兵倒是樂的不用出操，拿著傢伙在營區裡到處抓狗

「組長好！」，「長官好！」，「長官好！」

現在想起來那陣子真是有趣
某天下午我在伙房和伙房兵抬槓
一堆新兵從我眼前跑了過去，正追著一群有棕有黑的狗兒們
邊跑還邊跟我敬禮，然後七嘴八舌的叫著

「你從那邊啦，那邊啦；不然會跑掉的啦」

「快一點啦，來不要嚇到他啦...」

感覺挺熱鬧，整個景象看起來還真是歡樂

另外營舍那邊鍋爐間又圍了一堆新兵和一位教育班長
七嘴八舌麼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走近一聽，原來在討論戰術，怎麼兩翼包抄外加中路直取之類的
看來旅長還真是一番苦心
運用最生活化的方式讓新兵們學到中華民國國軍精良的戰術

「你們兩個等一下記得走慢一點，千萬不要露出你們的殺氣，記住了喔」

班長這樣子說著

「然後你們兩個跟我來，避開狗的眼線，從後面抓上去。」

「是，班長」新兵們戰戰兢兢的聽著

我晃到他們身後，無奈的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倒是那位班長很有活力

「學長，你要不要一起來啊，假分你一半」

「免了，我還是打混就好」

轉眼看到旅集合場上又一堆不知道哪一營的新兵追著狗兒跑來跑去
我想想還是摸魚的好，和他們打哈哈了一會，我就走回伙房
一到伙房就看我們伙房兵阿祥拿著一堆不知道什麼東西灑在後面的草地上

「是在幹嘛?」

「抓狗啊，那堆新兵戰士那麼累幹嘛，只要這樣就一堆了啦」

仔細一看，他把剛煮好的獅子頭揉成一團堆在那邊
果不其然，一下子就有不知好死的傢伙過來投懷送抱了
尾巴搖的可開心的咧

「你看，榮譽假多好賺。」

不過我看他也沒有把狗抓去給旅長的意思

「旅長說是說榮譽假，又沒說哪時候放，嘿」他笑了幾聲

看來大家都很了解旅長的行事作風

「這些狗也怪可憐的，還要被抓來抓去」阿祥說

說著說著他還去摸著正在享用大餐的兩隻客人

「欸，小黑小白跑又哪去恩愛了，怎麼都沒看到」我問道

「避難去了啊，現在外面風聲這麼緊」阿祥說著

其實小黑小白已經成為營上的常客了，有時候晃到安官桌前
為了做做樣子，才把他們拴在樹下，等到夜深人靜再放了牠們
旅長倒是很樂，直誇營長做的很好，每天都有績效
可能是野狗太多了，也沒發現每天栓的都是這兩隻
說著說著就看到一黑一白兩夫妻從遙遠的垃圾場正要越過戰教場
看阿祥一吹口哨，馬上又飛奔到了我們面前享用今天的晚餐

接近黃昏的時刻，打飯班的人馬漸漸的湧進了伙房
副連長也跑了過來，看來也是來摸魚的
一看到小黑小白倒是挺樂的

「嘿，這不是我的假單嗎？阿祥，看好他們啊」

邊開著玩笑邊跟牠們玩了起來，兩隻還真挺不怕人的

「副練，啊抓了這麼多狗是要丟去哪？」阿祥問著

「喔，聽說是要載去枕山吧」副連長說著

枕山是我們舊的靶場，在營區外約六七公里的小村莊那邊
當營區內的新靶場蓋好之後那邊就已經荒廢了
據副連長收到的訊息就是把抓到的野狗們用軍卡載去那野放

抓狗抓了一個禮拜，營區內的野狗真的有減少的傾向
不然就是被趕到了隔壁的蘭指部去了
旅長應該可以好好睡個覺了

正值十一月，宜蘭的天氣濕濕涼涼的
等到太陽露臉，晴天乍現，每個營的伙房周邊
還有垃圾場，不知又從那邊冒出了一群群的野狗
成群結隊，張牙舞爪，還大剌剌的趴在司令台上睡覺
其中不乏熟面孔，還不忘介紹新顧客上門

「哇靠，放到枕山都回的來喔，那下次不是要放到海邊」

阿祥又一邊餵著狗一邊說著，今天的主菜是宮保雞丁

「哈哈，我怎麼知道」我說

於是旅長又開始精神講話了

「營區就是部隊的象徵，就是我們的面子」

「你們怎麼可以忍受一堆野狗在你們臉上亂跑呢!?哼~?」

「野狗不抓完的一天，旅上就永遠沒有春天!!」

看起來旅長越來越歇斯底里了，可能是又開始睡不好的關係吧

望著東一群西一群的新兵跟野狗們追趕跑跳蹦，旅長還在一旁吆喝

「認真點，一隻一天榮譽假!!」

這景象越來越脫離現實，滑稽了起來

我又看到小黑小白躲在遠遠的戰教場一角懶懶的曬著太陽

悠閒的渡著他們的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