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uctuat nec mergitur

甲板上

正廣播著介紹各項設施的廣告詞

「女士先生們早安，歡迎搭乘北大西洋夢境號，此次航程預計將於今天傍晚到達阿姆斯特丹港。」

「本船有各項高級的遊樂設施及休閒設備，包括了露天咖啡座、泳池等，室內設施則有餐廳、遊樂場等...。」

「本船各組工作人員仍會為各位旅客竭誠服務，並預祝各位有個美好的旅程，謝謝。」

１

廣播結束的音樂響起
遊客們正悠閒的渡著假期
咖啡座裡，一對情侶親密的聊著天
欣賞著英吉利海峽的景致與美麗
女孩靠在男孩的胸膛上
他們有來自東方的臉孔
正享受著留學間的假期和戀愛中的甜蜜

「就要到了呢，真希望能再玩久一點。」

「大海真是漂亮。」

女孩有著烏黑的髮絲，長度剛剛好能夠一手順下
然後搭上他的雙肩
水亮的眼睛，裝飾著的捲翹睫毛
總是喜歡抿起嘴巴微笑
但有時候像是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是啊。」

男孩顯得很安靜，不太多話
削瘦的臉龐，幹練的短髮，還有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珠
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帶點憂愁
不過女孩都說那是獨特的溫柔，屬於男孩

「你會變心嗎，會不小心愛上別的女生嗎?」

「怎麼會啊，怎麼會問這個?」

男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我昨天，夢到了，你牽著不認識的女生，還有說有笑。」

女孩不知道是試探還是故意的問著

「那只是夢啊，傻瓜」男孩輕拍女孩的額頭說著

不過女孩卻不高興了

「回答我嘛，認真點。」

男孩愣住了，要回答什麼？

「什麼？」

「快說，你會不會變心？」

女孩咄咄逼人的問著，反而讓男孩不高興了
他甩開女孩拉著他臂膀的雙手

「不要這麼幼稚好嗎!!」帶有點憤怒的語氣

「....。」

女孩被嚇到了，但是他也有著那種倔強的個性

「好，我幼稚!!」

用力著拍了一下桌子，女孩拽著包包頭也不回的走向客艙內
留下茫然的男孩

男孩彷彿看到女孩眼角，有些什麼閃耀著

一切都是來的這麼突然

２

主舵室
機組人員照樣忙著測量方位，確定輪機運轉狀況
卻也一如往常的閒聊著

今天傍晚，他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大副靠在玻璃窗邊，放下了望遠鏡
一望無際的藍天和大海
又是個舒服的天氣，和一趟順利的航行

他有著不羈的個性
可能因為接近了他故鄉的國度氛圍所致
總是喜歡看著甲板上的乘客們
生動的肢體動作，只是隔著透明玻璃
就像是默劇般，聲音只是無意的裝飾品
然後編織著他所看到那無聲景象的故事

「男孩惹了女孩生氣，女孩鬧著彆扭呢。」

當他正為了今天看到的第一個故事下註解時
後方傳來了聲響

砰！

船長正把他的馬克杯重重的摔在海圖上

他一直握著拳頭
額頭上的汗珠已經接連著往下滑落
像雨天落在玻璃窗上的水滴般
浸濕了領口，更有幾滴已經不聽話的落在了電子儀表板上

他招手叫了大副

「這附近的海象如何？」

「一如往常，非常良好。」大副盡責的報告著

「況且我們行走這條航線不知道多少次，一定沒有問題。」

「不對，今天不一樣。」船長顫抖的說著

「你馬上去輪機室檢查，順便叫輪機長跟我報告現在的狀況。」

「船觸礁了!」

看著船長異常的模樣，所有人都不敢說話
就算所有的儀器運轉仍然都顯示正常

畢竟他是個身經百戰的船長

大副只好悻悻然的行了個禮，走出主舵室
留下船長緊張的雙手撐在全幅的海圖桌上
大口的喘著氣

＊

女孩趴在客艙外走廊的欄杆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著海鷗一隻又一隻的飛過
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何生氣，就因為自己無聊的一個夢境

不過又想起男孩剛剛不識相的舉動
他突然拔下頸上的定情項鍊
向外一丟

那是男孩打工了一年存下來的積蓄
在他們認識的三週年，親手替她掛上的禮物

項鍊在陽光下閃耀著弧線光芒

女孩有時候是這樣脾氣火爆的

３

大副邊走邊發著牢騷

「這船長不知道是發什麼神經。」

「這條路線不知道走了幾百次，怎麼可能會出事。」

「他不會是老糊塗了吧。」

正當他走在底層的甲板通道往底層船艙走去
一個閃耀著光芒的東西就這樣不偏不倚的打在他頭上

「喔，馬的，這什麼東西。」

他馬上往上層的客艙看去
不過八層樓高的客艙，他也看不清楚到底東西是從哪來的
大副把它撿了起來，沒有細看就收在口袋中
他只想趕快去處理掉他現在手上的麻煩事
然後回到主舵室，享受這最後一天的航行

「嗨！狀況怎樣，一切都好吧。」

大副一走進輪機室就跟著留著大鬍子的輪機長問好

「很好，一切都好，我等不及去喝杯荷蘭的好酒還有女人呢!」

輪機長興奮的看著大副說著
大副做了些例行的檢查
不在焉的用通訊器和主舵室通報

「報告船長，一切正常。」

「好的，你回來主舵，我去休息一下。」

船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輪機長好奇的問著

「怎麼回事，今天的"例行檢查"好像早了很多?」

「船長又失眠了?」

大副擺擺手

「誰知道？」

＊

男孩緊張的找著女孩，他跑遍了船艙內外
餐廳，劇院，遊樂場，泳池邊，甲板上

雖然女孩總是如此不講理的發脾氣
但是他仍記得女孩美好可愛的笑容
跟淘氣著道歉的模樣

他漸漸奔跑起來，著急的尋找親愛的身影

然後

他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溫柔的靠在欄杆上


男孩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害怕失去

４

三號引擎室進水了
搶修的人員已經奮力的把所有的艙門給關了起來
只剩最後一道艙門

輪機長和船長站在艙門旁指揮著

當最後一個工作人員奮力踏著已及膝的海水衝出來時

輪機長大喊

「關門!快關門!」

船長好像看到什麼似的

「等等，還有個人!?」

不過開關已經被拉下，艙門正慢慢的閉合起來

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東方女孩子
穿著鵝黃色的連身洋裝，正站在緩緩上升的海水中

他依稀看到，那女孩帶著條心型的項鍊

「等等!等等!」

砰乓!!

船長又一次的驚醒
在船長室的座椅上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然後一直說服自己鎮定
不能讓剛剛的失控情緒再度出現
他打開了航海日誌
細讀著一頁又一頁

在他航海生涯中
從沒被任何大風大浪擊敗過

現在卻為了一個可笑的夢境像個蝸牛般畏縮著

他決定對抗他自己的恐懼
如同他對抗過的那些滔天駭浪般

他帶起了他的船長帽，回到他應有的位置上

＊

男孩從背後環抱著女孩
輕輕說著

「對不起。」

他希望的並不是吵吵鬧鬧，正如他已習慣的女孩脾氣

「沒關係，沒關係。」

女孩啜泣著說著，正如他早就已經原諒了男孩
因為男孩一直都是這麼的木訥
卻每次都能最簡單直接的表現出自己的感受

她就是喜歡他這種直率

「對不起，對不起...。」

這次換女孩深深的道歉了
為了不知去向的項鍊
不過男孩卻一點也不在意了
只是深深的擁抱著女孩柔軟的身軀
如同深愛彼此的心般

「沒關係，沒關係。」

５

船長回到了主舵室
強壓著心中的不適感
打起了精神，指揮著船員們

大副看到了船長又恢復了精神
自然也就收起了吊而啷當的樣子
拿起了望遠鏡，探望著不遠的前方
他要回到那有著風車的家鄉

汽笛嗡嗡鳴響著進港的號角

船長跟大副準備到了遊客下船的階梯前致意
大副想到了口袋裡的項鍊
他把它交給了船長

「也許等下會找到它的主人。」

船長看了看，彷彿想到了些什麼

那條他手中的心型項鍊

＊

女孩和男孩牽著手，準備下船

「唉，如果沒有把項鍊搞丟就好了。」

不免失望的女孩說著

「不是說沒關係了嗎？只要你能開開心心的就好。」

男孩用他那女孩已熟悉卻又帶著靦腆的微笑說著
女孩也甜甜的笑了

經過下船的樓梯口，女孩眼睛一亮

在那致意的船長也彷彿想起什麼

女孩指著船長掛在舉起致意的左手上那條熟悉的項鍊
卻又害羞的不敢說話
船長看著面前的女孩，記憶和夢境接軌

像是被冷冽的疾風穿過一般

項鍊、女孩、閘門、觸礁、恐懼、幻覺

自我

直到大副一直用手肘用力頂著他的肋骨
他才想起

然後把項鍊交給了那位女孩
並伸出手，向女孩致意
女孩微笑著，戴起了項鍊，然後握住船長的大手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說著

「謝謝。」

＊

船長微笑著看著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走向碼頭邊的夕陽

他和大副說了他的惡夢的內容，那個可笑的故事
大副不可置信的搔搔頭

「觸礁，進水，都是惡夢？」

船長點點頭，臉上帶著釋懷的笑容

「東方女孩，帶著項鍊？」

大副又看著已走遠的小情侶，他們的身影隨著夕照越來越細長

「是那個女孩嗎？」

「不，我早就不記得那張臉孔了」

船長又想起他的那位心理醫生
有點花癡的中年女人
他摸了摸胸前勳章下的口袋
拿出那罐據說吃了會產生些許幻覺的安眠藥

奮力的丟向港邊的那片映照著燦爛落日光芒的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