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uctuat nec mergitur

說到開車

有駕照的人一定會覺得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但是在軍中，一切都要依照國軍非常縝密繁雜的規定來進行
所以造就了駕駛這個非常矛盾的職缺

「不用站哨，只要洗洗車，開開車，還可以摸摸魚。」

「去哪找這麼爽的缺!!」

我們精實的副連長是這麼說的
照規定，旅上的駕駛是不能站哨的
因為隨時可能有任務要派車，夜哨就更不用說了
為了要讓每位駕駛都有良好的精神開車
旅長特別頒布了這個禁令，嚴格執行

不論再怎麼爽，每個職位都還是有個別的心酸和甘苦

雖然頒布了禁哨令，但是在軍中
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著背後囉哩八唆的規矩
扯到了開車這種很容易發生問題的任務
當然相對的也有著很多的壓力，還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１

「他就這樣撞上去啊，我哪有什麼辦法?!」

「在高速公路上咧，會不會太誇張!!」

說話的是營上的情報官和營士官長
在安官桌邊，正等著去旅部的營長回來
我正在值安全士官，一邊聽著他們討論

「高速公路!?太誇張了啦!!」營士官長又再重複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他開車怎麼開的，一直偏到護欄那邊去。」

「幹，我還提醒了他好幾次，他就是這樣硬給我撞上去啊!」

情報官忿忿不平的說著

軍中規定是一台車要出任務，除了駕駛外
必須要有一位士官階級以上的車長，負責任務的執行及安全的維護

除非是校官及將官車，就是所謂的小青蛙跟黑頭車才不一定需要車長
所以從得利卡、點七五小貨車、兩噸半卡車、十噸半卡車、悍馬車
包括了救護車，每種車輛開出營區執行任務
一定是一位駕駛一位車長

我們情報官就是這次的車長，搭配的是我們營部連的駕駛兵
任務是去探勘演習場地的外圍據點
在返程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北宜高速公路從羅東返回營區
只是我們那位駕駛不知道吃錯什麼藥
越開就越往側邊的護欄偏，然後就硬生生的擦撞上去

「幹，哪個駕駛不遇到，偏偏就給我遇到這一個籤王。」

「好啦好啦，演習嘛，每個營的駕駛幾乎都有任務，非常時期，非常時期。」

士官長解釋著，還重複了兩次非常時期

「靠，可是我聽說他不是被下令禁止開車了嗎。」

「就沒辦法啊，演習嘛，你又不是沒遇過，動用最大人力啊，旅長說的。」

士官長無奈的繼續說著，還端出了旅長口喻來背書了

「一看配到他我就覺得會出事，你看果然出事了吧...。」

情報官仍然非常氣憤的說著

「好啦好啦，先等營長回來再看要怎麼處理。」

士官長連忙陪笑臉安撫他的情緒

聽說這會兒營長是被參謀長抓去賞釘子吃
話才說完果然看到我們營長灰頭土臉的從旅部走回來
看來真的被釘了個滿頭包

「安官，去把你們那個駕駛找來！」

營長還沒走近安官桌，就大聲的說著

「報告營長，他休假...還沒收假。」

我一邊看著桌上的點名簿一邊回答

「什麼，捅這摟子給我還讓他休假，叫你們連長來找我。」

雖然我們營長是出了名的對下屬好，不過我看他這次還挺生氣的

於是我們連長也灰頭土臉的被賞了頓釘子
士官長為了避這風頭，從營長室悄悄的溜了出來
走到了一旁的安官桌邊

「欸，醫務士，你們那個駕駛喔，真是太誇張了啦。」

他騷騷頭，雙手撐在桌上對我說著

「嗯，報告士官長，其實我不太清楚...。」

當時我才剛下部隊沒多久
對於營上的情形和很多細節都不太了解
對於這件事當然是一頭霧水

剛好是衛哨交接的時刻
士官長古道熱腸
和我一起帶了哨兵往彈藥庫走去

一邊和我聊了我們那位瘋狂駕駛的事蹟

２

說到開車，每個人的習慣都不太一樣
握方向盤的姿勢、煞車的時機、轉彎的角度等等
當然包括了開車路線的選擇...

...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記得初次遇到那位一營的中士駕駛時
也是我第一次負責新兵打靶的救護車車長的勤務
說穿了是個爽差，只要駕駛負責把車安穩的開到靶場
然後就是看書雜誌報紙睡覺直到打靶結束
除非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不過機率非常的低

不過第一次出任務，而且駕駛又是個志願役中士班長
總是比較戰戰兢兢一點

「學長，我到了，可以出發了。」

我在別營的停車場找到了我們執勤的救護車

「喔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很精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位慓悍的優秀國軍楷模
果不其然，看起來一副就很可靠的樣子
強壯的身體，還背著一個裝滿了資料的打忙包

「業務太多了，等一下去靶場再做。」

一聽這話，就更覺得他是位認真負責的好士官

「你們跑哪去啦，還沒到靶場啊？快點，一營營長快發飆啦!」

不過當我一連接了我們醫政官三四通電話的時候
我對這位"精實"的中士學長就有了新的看法

「是，我知道，是，報告營長，我們馬上到，是!」

一旁中士學長也正唯唯諾諾的恭候他們營長的洗禮

我們正在靶場附近的鄉村小路繞來繞去
靶場的位置很偏僻，所以路線也有點難找
不過也不至於太難找
況且他還是位已經入伍多年的志願役中士

「呵呵，真是奇怪，每次坐軍卡來都走的很順啊?」

坐軍卡來？不是吧，你不是駕駛嗎
我心中這樣想著

「我以前都只搭十噸半來，帶新兵打靶的時候。」

「以前...?」我不假思索的問著

「對呀，以前，我最近才轉當駕駛的，以前帶新兵當然都坐軍卡。」

原來也是個新手駕駛
所以找不到路應該也是情有可原
好不容易找到了靶場

可是我看已經火冒三丈的一營營長可就不這麼想了

一頓海削可是在所難免的

「你路怎麼找的，虧你還待這麼久了，幹什麼吃的你啊!?」

「你這樣救護車沒來，我怎麼打靶，你以為我時間不用錢啊!!」

呱啦呱啦，那位中士也只頭低低的一直應著

「是，營長，是，是，下次會改進。」

「還有下次，下次我就叫你開到靶場中間當靶子打!」

一營營長是出了名的發飆大王，還好礙於時間
這次就草草饒了那位中士班長

＊

不過凡事有一就有二
駕駛輪來輪去，任務換來換去
總是會狹路相逢

「欸！真巧，學弟又見面了。」

有種真是不妙的感覺

不過還好這次的車長不是我
是別營的醫官，出的是演習構工場地的救護車任務
從營區到利澤簡海灘，四十分鐘車程
這段路每天都走，其實我也熟悉了起來
就算方向感再差，只要跟著大部隊走
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吧

不過，救護車有個小小的福利

「醫官，你們吃早餐了嗎?」中士班長問著

「還沒，我想等到海灘再去打小蜜蜂。」

「我也是。」我和醫官一同回答著

「那我帶你們去買好了，我知道不錯的店。」

他胸有成竹的說著

「好啊，好久沒吃外面的早餐了。」醫官倒是樂的很

然後就搶在大部隊之前先出發了
反正沒有硬性規定，只要能再構工開始前到達海灘，架好急救站
就不會有什麼人會來注意救護車的動向

沒想到這早餐不吃還好
一吃差點讓我們一去不回

「不錯吧，醫官，這家的早餐?」

中士班長邊啃著三明治邊開著車說著

「嗯，還不錯。」醫官顯得也很滿意

我坐在後車廂，正準備補眠的時候
看看窗外的景色，發現有一點不太對勁
但是基於對於駕駛的信任，我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當我睡了大約二十分鐘的回籠覺
心想應該差不多該到目的地了
想往窗外找尋著利澤簡工業區的煙囪群
一睜眼，竟然看到路標寫著斗大的"歡迎光臨，三星鄉"時
我才驚覺應該要提醒一下駕駛

「學長，你確定這條路會到利澤簡？」

「嗯，應該是沒錯啦。」

「不過我們是要去海邊，怎麼現在山越來越近了。」

路旁漸漸出現泰雅族的擺飾
跟泰雅大橋的路標

在我印象中，那跟海是完全不同方向的

在宜蘭，方向應該很好辨認
東邊是海，西邊是山
我們沿著南北向的台九線往南走
照理說往海邊應該是往左走
可是我記得沿途我們好像一直往右轉
而且面對著綿延的雪山山脈前進

看著那片綠意盎然的高聳山脈
怎樣都不會覺得我們的前方會有屬於太平洋的大海

「嗯，你確定這條路對嗎?」醫官也開始有點懷疑了

「呃...呵呵，不好意思，我們好像迷路了。」

又是那種我不敢恭維的傻笑
和他壯碩的身材和久經訓練的黝黑臉龐一點都不搭調

這下可就沒有吃早餐的愜意了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構工開工時間也漸漸逼近
救護車再不到，我想事情就大條了

果真，中士班長的電話響了起來

「是，我知道，是，報告營長，我們馬上到，是!!」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又是劈哩啪啦的一陣，電話那頭的嘶吼異常的清楚

「我跟你說，要是等一下開工的時候我沒看到那什麼鬼急救站架起來」

「你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

好死不死，今天構工部隊的總值星就是一營營長
真是冤家路窄

我已經可以想像他在海灘上七竅生煙的樣子

「啊，今天指揮部的長官好像要來視導，他們都很早就會到陣地了。」

醫官突然又想起了這個壞消息來湊熱鬧
不管車內冷氣已經開到最強
我看到中士班長豆大的汗珠已經一直流了下來

要不是那天，我從來不知道我們的救護車可以開這麼快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他連蜂鳴器都會打開

這次事件過後
只要是去構工的救護車
被規定一定要跟著大部隊的車子
以防止類似情況再度發生
還真要感謝那位中士

讓我們再也無法享用我們小小的福利

之後只要再和他一起出勤務
我都會跟我們醫政官說：

「我們有沒有裝了衛星導航的救護車?」

３

據士官長跟我聊天的內容顯示，我們那位瘋狂駕駛出過的包
已經不是常人能想像的地步了

已經下部隊半年多的他
營上的車只要還能跑的，還有輪子的
他幾乎都撞了一遍

到士官長帶我去看我們營上的兩台十噸半卡車英勇的"戰跡"前
我還半信半疑，哪有可能這麼誇張
不過我看到那彷彿冰塊裂痕般的刮傷，還有約略凹陷的車門
才有點相信士官長說的話

我們坐在車棚旁邊，士官長拿了根香菸點起吸了一大口
吐出繚繞的白煙，盤旋在我們兩頭頂上

「我入伍到現在二十幾年了，第一次遇到這麼離譜的駕駛。」

士官長的資歷很深
聽說是已經能領終身俸的年資了
好像是為了賺多點小孩的學費奶粉錢
還是繼續在軍中服役著

「真的很誇張，前幾個星期的事而已」

士官長又重複了類似的形容

「那天去構工啦，十噸半後面都載滿了人。」

「他竟然在省道上飆到八十公里，省道耶！」

如果有幸坐過軍中的十噸半大卡車的人
或許能體會那種搖晃的快感
尤其是速度越快，搖晃的程度就越厲害
再加上如果不巧，後車棚的保養及裝修不是很完善
那種坐在車上好像整台車子要解體的感覺
應該算是很恐怖的經驗

「八十公里，好像有點快。」

我那時還沒坐過十噸半，還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什麼叫有點快，他超速了咧!!」

「然後他媽的在工業區的時候也不好好看路。」

「結果跟另一台大貨車就這樣擦撞上去，還好人都沒有事。」

士官長越說越激動，手上的香菸被他揮舞的煙灰散了滿地

「人沒事，那應該就沒事了...吧?」

在我幼小的心靈裡，沒有顧忌到別的問題

「哪裡好了，軍車撞民車欸，不管怎樣一定是我們刷迷彩的錯好不好。」

「還好士官長我人脈還夠力，不然營長的兩顆梅花現在不知道剩幾顆了喔。」

士官長描述的清楚程度讓我不禁問

「士官長，你怎麼這麼清楚啊？」

他看著那些刮痕的表情，似乎還是不可置信的模樣

「廢話，因為那時候我就在車上！」

我有點能理解為什麼情報官剛剛會那麼激動了

不過很多事情在還沒有親眼見到之前
多半都還是會抱持著一點懷疑的態度
直到那天

我庫房裡正在清點屬於我的醫療器材和裝備

「你完蛋了，你的小白出事情了。」

後勤官突然跑到門口丟下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小白出事情，不要開玩笑了啦。」

「你不信跟我來看看啊，真的啦。」

小白就是我們營上的救護車
說也奇怪，救護車在我們那的界定有點奇怪
明明屬於車輛，開車的當然是駕駛
但是又屬於醫療設備
責任歸屬當然也就扯到了我們不負責開車的醫務士頭上

於是我跟著他又來到了車棚

「你看，這怎麼搞啊！？」

他指著我們那台得利卡四輪傳動款的小白前保險桿說著

「哪裡啊?看起來好好的啊?」

「你眼睛脫窗啦，好好的!?」

他仔細的往那個不太容易發現的地方指去
我才發現，保險桿雖然還維持著原有的形狀
但是有一邊的橫桿中間已經憑空斷了一截約五公分的裂縫

「哇靠，這誰搞的啊？」

我還是不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景象

「你想咧，還不是你們家那位厲害的駕駛。」

「我看他應該是欠修車廠很多錢的樣子，拼命的撞車去修。」

後勤官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

我差點有種想要去撞牆的感覺

於是我去找了我的頂頭上司，旅部醫政官
和他討論這件棘手的事情
沒想到一向容易緊張的醫政官
卻一點也不在乎模樣說著

「我知道啦，又是你們那個駕駛嘛？」

「這沒有關係啦，小事一件」

原來這樣只是小事!?

「可是保險桿斷了啊?」

「你就叫你們負責保養車的阿兵哥去弄一弄就好了。」

弄一弄就好了，用講的永遠比用做的簡單

「那檢查的時候怎麼辦?」

「檢查!?哈哈。」醫政官笑了笑

他搭上我的肩膀，小聲的在我耳朵旁說著

「車輛的長官會說那是醫務負責的，醫務的長官也會說是車輛負責的。」

「到最後都不會有人去檢查救護車的，這是盲點，呵呵。」

醫政官得意的跟我說了這件秘密

那還真要感謝這麼界定救護車定位的那些前輩們
軍中像這樣的敷衍和規則的差錯倒是見怪不怪
得以讓許多人鑽了又鑽，鑽了又鑽

隔天，我們維修車輛的阿兵哥用著白色補土
對，就是漆油漆用的補土
一點一點的把斷掉的保險桿給"補"起來

「這樣就好了!?」我問他

「哎呀，反正如果掉了再補啦，反正只是做個樣子。」

說完他用刮刀用力的敲了敲剛補上的地方
補土就稀稀落落的掉了滿地

「你看，到時候又開出去撞到什麼東西，還不是一樣。」

倒也還蠻有道理的

基於這接二連三的事故
那位瘋狂駕駛真的被營長下了禁令
無論如何都不准他把車開出營區外

「再讓他在外面撞來撞去還得了!!」

營長是這麼說的

４

其實瘋狂駕駛的技術算不錯的
倒車入庫，狹窄的巷弄行駛都難不倒他
只是愛開快車，所以總是容易發生事故

遇到技術差了一些的駕駛，才真的是惡夢一場

如果要帶著新兵轉診的時候
一早從營區到火車站的交通工具
人數少的話，就是我們的救護車來負責
如果遇到了特殊兵種體檢這種動輒三、四十人的大陣仗時
就要協調當天早上去採買食料的十噸半大卡車當作運輸工具

「不好啦，我技術不太好，要我再繞去火車站前面會浪費太多時間。」

我面前這個二等士官長這麼跟我說著
沒有辦法，只好去拜託另一營的駕駛載我們一程

新兵很快的上了車，我在車旁和他們說著

「等一下參謀長要來做勤前教育，你們都安靜一點。」

所謂勤前教育就是一天之中有分配任務的車輛
在早上六點，都必須開到旅集合場上清點和任務確認
包括旅長等四位高勤官所配屬的長官車，也就是俗稱的小青蛙
漆成軍綠色的民用車，看起來還真像是台北樹蛙的顏色
大大小小的車輛一字排開，車長和駕駛在前方集合等候長官的叮嚀

這就是所謂的勤前教育

「每個駕駛開車，都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平平安安的出門，安安全全的回家。」

巴拉巴拉，今天負責勤前教育的是參謀長
當他念完每天都千篇一律的報告之後
所有的車輛就準備出發了
今天搭的軍卡排在較外側，所以很快就開了車
不過就在還沒駛出集合場的時候，就聽到很大的聲響由後方發出

我從車棚內探出頭來，就看到了一副悽慘的景象
剛剛那位拒絕我的士官長所開的卡車
在轉彎時，硬生生的撞在了仍停在原地的一台小青蛙上

「一、二、三，旅長、副旅長、參謀長；帥喔，是參謀長的車欸!」

我一旁另外一個帶隊的醫務士邊算著小青蛙的排列邊說著

小青蛙的引擎蓋，扎實的被擠壓成了不規則型
方向燈的玻璃蓋碎裂了一地

參謀長臉都綠了，然後又喀啦一聲
他看著那塊屬於他的綠色車牌也掉了下來
只剩最後一個螺絲栓著，搖搖欲墜

看來那位士官長真的不太會開車
真要感謝他沒讓我上車的美意

＊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
值勤值久了，一定會遇到新手
加上軍中的車子都是手排的比較多
有時候，就是會遇到不會開手排車的人

那次我也是要帶著轉診的阿兵哥到車站
不過人數較少，就直接搭了救護車出營區

「不好意思，我不太會開手排車。」

那位駕駛兵這樣和那天擔任車長的醫務士學長這樣說

「沒關係，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碰咻!!

話才說完，剛起步不到幾公尺的車子就熄火了

「沒關係，沒關係，多熄火幾次就會了。」

學長開玩笑的說著

不過這種體諒新手的想法到了大門口就消失殆盡了
從集合場到大門口，頂多500公尺的距離
熄火了五次還真是破了紀錄

最後一次還正當著門口憲兵的面前

碰咻!!

「新手喔，不要太誇張啦。」

憲兵把進出管制簿從窗口送給駕駛簽名
還不忘拍拍他的肩膀

「檔仔愛怕啊後啦！」

還不忘提醒他打檔要打好

可是在還沒到營區外第一個路口
我們又熄火了三次
學長終於忍不住說：

「我們換位子，我來開吧。」

「可是，這樣沒關係嗎?」

「沒差啦，等一下要進大門再換過來就好了。」

總算平順的到了車站
一天的任務結束，一樣是原車到車站接送
果然還是學長開車

「有進步了，剛剛出大門很順利，比早上好多了。」

到了營門前的路口，駕駛戰戰兢兢的換回駕駛座
果真有進步，進了大門到營舍前方都安然無恙

「不錯喔！」

下車後我還拍拍駕駛的肩膀鼓勵鼓勵他

沒想到我還在跟學長閒聊時
車子還沒轉進營舍後方的停車棚

我又再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碰咻!!

５

在軍中跟出了社會是很相像的
總是會有那種對常規法度不屑一顧的傢伙
瘋狂駕駛可能就是屬於這種人

被下令禁止開車出營區之後
他只能執行一些待命車的任務
也就是掛名的駕駛

只要在勤前教育的時候集合露個臉
一天基本上就沒有事情

除非是營區內的千吋靶場打靶
因為需要動用兩台救護車，如果駕駛人力不足
才勉強會讓他出勤

那天
剛好就是我和他一起負責其中一個靶場的勤務

已經說過執勤打靶的救護車是很輕鬆的
坐在車內，準備著飲料報紙雜誌
累的話，還可以打個小盹

總之是個輕鬆的工作

尤其又是假日
營區的留守高級主官也不會太龜毛

「先去個營站啦，還沒開始。」

老早我們就就定位了
不過看佈置的教育班長還珊珊來遲

「也好，走吧」我正要開車門下車

「走什麼，開車去就好了。」

他把我攔住，用手作出開車搖方向盤的動作

「走路多累啊。」

果然是駕駛，非常的盡忠職守

到了營站，我買了點零食飲料
沒想到他什麼都沒買，只拿了好幾包的香煙
回到車上，他把窗戶都搖了起來
就自顧自的抽起煙來

救護車駕駛再救護車裡面抽煙
一旁還在打靶，多麼有趣的畫面

「欸，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他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哪裡奇怪？」我被問的一頭霧水

「人家都說我怪，還不讓我開車，不給我放假。」

「車撞了，可是我也賠錢啦!」

我沒回答，在一旁聽他說著

「長官就是這樣，他媽的怕出事!!」

「他們也有他們的顧慮吧?」我說

「好長官就是要替下面的人著想啦!!」

他越說越氣

「你看營長，表面上對下面的人很好。」

「其實啊，怕事怕的要死，機車到一個極點。」

「我跟你說...。」

那天，除了中午吃飯和睡午覺的時間外
都在聽他抱怨整個國軍制度的不完善和缺陷

我原本以為他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吧

「靠，車快沒油了。」他看著油表說

「欸，你有沒有油票，要去加油。」

快到中午休息的時間，他突然發現這件事

「我怎麼會有油票，那是你們駕駛才會有的東西。」

於是他開始聯絡所有他認識的駕駛
不過今天是假日，大部分的駕駛都休假
看著他這麼著急的樣子
我不解的問他

「又不用開到哪裡去，幹嘛去加油?」

「沒油我就沒冷氣吹了啊!」

原來是因為會沒冷氣吹，所以要加油
好吧，為了下午的福利，我允許他繼續想辦法加油

「什麼都可以，只是沒有冷氣吹我會受不了。」

到最後他還是沒有找到油票
可是他還是開著車子往蘭指部的油庫去

「不是沒有油票嗎，你要怎麼加油？」

「安啦，我有最後絕招。」

當我還在思索什麼最後絕招時
他已經把車開到了和我們在同一個營區內的蘭指部油庫

因為是放假的日子
只有一個二兵在守著油庫
他就大剌剌的把車停到加油亭旁邊

「欸，今天沒油票，加個五加崙就好了。」

「喔，好啊。」

沒油票也可以加油，而且還不用賒帳
這麼好的福利我還從來都不知道

「幫我跟你學長打聲招呼，下次再來找他聊天。」

原來是已經混熟了，難怪這麼好講話

「這樣也可以喔?」

「他們油那麼多，少一點沒紀錄的不會有人管的。」

「不會被抓到嘛?」

「安啦，我常這樣加，也沒怎麼樣。」

他邊開車邊得意的和我說著
還點起了一枝煙
看著他那種消遙又睥睨一切的模樣

我陷入了一點迷思
一個津津樂道利用規則缺陷的人
卻一直抱怨著那些也是相同的缺陷的不理智

也許，我在社會上也看過很多相似的臉孔

「緊張什麼，安啦，不就開個車，加個油嘛!」

我想起他那句無所謂的話

也許價值觀，在這個時代
早就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所以撞車這件事，應該也無所謂了吧

我替他這麼想著

６

有開車技術差的人
當然也有技術一流的駕駛

不過那也不一定會是什麼好事
在我的記憶中

我們的另外一位駕駛阿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他還沒當兵前是宜蘭在地人
除了工作外
平常的休閒就是跳跳陣頭還有飆車

當我看到他莒光作文簿上寫的這個興趣之後
每次和他一起執勤
都有一點點戰戰兢兢的感覺

只因為那次
我負責當天接轉診的新兵回營區的軍卡車長
但是又得要趕回營上處理事情
於是我和阿侑說

「快去快回，時間緊迫!!」

「沒問題，馬上搞定!!」

就像某些電影情節裡殺手或特務接到任務時的口氣
但我的安心還沒過了五分鐘，就感覺我們真的是在拍電影了
某些美式動作片，不是常有把大貨車開進小巷子的鏡頭嗎

阿侑他現在就活生生的上演這一幕
我還是其中一位演員，坐在駕駛身旁
只差沒有失聲尖叫

如果有到過宜蘭市市區
就可以發現除了幾條重要幹道之外
就都是兩線道的道路
可是我們現在走的卻是更小條的單線道

「你確定這條路可以開大卡車，你確定!?」

我緊握著右上方的握把問他

「安啦，我以前常這樣走啦，別怕。」

以前!?可是你以前不會開軍卡來走吧

「走這條比較快啦，而且外面大路在修路，不好走。」

他斬釘截鐵的和我解釋他選擇路線的原因
果然，我們比平常還要快了五分鐘到達車站

在車站接到了新兵
回程我要求他不要再走來時的那條小路
他也一口答應

結果我們就上映了另外一幕刺激的電影情節
沿途上升的時速表指針
七十、八十、九十...

我的心跳也隨之增快
八十、九十、一百...

還好沿途沒有警車
不然可能就會在報紙社會版上看到
"國軍橫行霸道，軍用卡車狂飆省道"之類的標題

我甚至還聽到後車廂裡面新兵興奮的歡呼聲

之後，我再也不敢跟阿侑提到任何趕時間的字眼
尤其是一同出任務時

阿侑還會很古意的問說

「今天趕時間嗎？」

「不趕不趕，慢慢開就好。」

我連忙回答

７

總之事蹟已經漸漸傳開了
旅上大小官兵都知道我們三營出了個瘋狂駕駛
小到得利卡，大到十噸半，包括救護車
營上能撞的車，他都撞了

「你們那個駕駛還有出車嗎?」

「真的很扯。」

有時候跟別營的駕駛一起出任務
三不五時也會談到他的故事

時光飛逝，瘋狂駕駛也退伍了

然而出車和執行車輛的勤務
也慢慢的熟悉起來
才了解，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其實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漸漸的，我有點能體會他所說的意境了

那天，我和阿侑值著打靶的救護車勤務
快到黃昏，也接近打靶結束的時間

我們連長急急忙忙的打了電話過來

「結束以後趕快回車棚來，不然事情就大條了。」

當我們倆一頭霧水的回到車棚
看到的景象還真是前所未見
我們的兩輛十噸半卡車加上一台點七五小貨車
橫七豎八的卡在車位前的水泥道路上

「哇靠，這哪個天才開的，開成這樣。」

阿侑似乎不太相信他眼前的這幕景象，還揉了揉眼睛

「阿侑，你趕快停好車，然後把這些"東西"處理一下。」

連長跑到車旁說著

我下了車，和連長問了事情的經過

不知道是哪時候下來的命令
為了因應役期縮短，駕駛人力替換率太高
受訓單位不堪負荷，所以為了改善這問題

上面下令
每個單位之後只能派出志願役的士兵官去擔任駕駛

而我們去受訓的第一批人手
就是每個新兵連隊的士官長

要知道，士官長的資歷可是一個比一個還老
去受訓，每個教官都還得叫他們學長
就不用說那些嚴格的訓練了
自然可以想見受訓的成果

而我們現在的眼前的慘況，就是他們的傑作

倒車失誤，第一台十噸半卡在了車棚鋼架上
好死不死，第二台點七五就不明究理的插了進來
跟著第三台十噸半也進到了車棚前的走道
三輛車就這樣動彈不得的卡在一塊

還好都沒有撞到
但要是不仔細看
還以為是來到了哪個車禍現場

為了安全起見
只好趕快找了目前營上技術最好的駕駛
也是僅存的駕駛：阿侑去解決難題

一旁一堆新兵連的連長還緊張的說

「快點快點，到時候新兵要吃飯集合就沒地方走了。」

「好啦好啦，來不及就叫他們走前面嘛！」

阿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說著

看著一群連長窮緊張的模樣
還有這些荒謬鬧劇般的景象

我想起了那句仍然熟悉的話

「緊張什麼，開車而已嘛！」